熟睡中听到妈妈的电话铃声大作，是小姨的声音！我心里一惊，外婆又犯病了！外婆有心脏病，年岁又高了，暑假里才犯过病，幸好有惊无险。“外婆走了，这次犯病没来及抢救！”接完电话妈哭着说。
啊，我亲爱的外婆，你真的走了吗？
    记忆里的外婆总是精神、干净、勤劳而又能干。去年冬天我添了宝宝，80多岁的外婆还给宝宝缝了棉衣裤，做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花帽子。每次有亲戚朋友来我都要取出来炫耀一番，夸外婆手巧、硬朗。电脑里存的外婆80大寿时的照片，披着二舅送的红色寿字披肩，笑的那么灿烂！这样的外婆，真的走了吗？
近几年，外婆常犯病，尤其怕感冒。每次犯病去看她，外婆都躺在病床上，打着点滴，有时候严重，身上还插着各种管子。脸颊因为犯病的原因，肿着，微微泛红。到病床前去叫她，她总笑着说“又害你们跑路来看我，我不要紧，死不了！”我也总和她开开玩笑“想我们就打电话，别装病！”我这样的外婆，真的走了吗？
从小到大，已经习惯了跟着妈妈去外婆家。以前是翻过大山，走蜿蜒的小路，外婆家离镇上很近。马家山，那是我妈和舅舅姨姨们长大的地方。
    宽敞的瓦房和庭院，门前是外婆外爷手植的香橼树，每到秋天，又大又密的果实挂满枝头，黄橙橙的。旁边是一片竹林，一年四季翠色欲滴。竹林旁是菜园，一汪泉水日夜流淌。门前还有些花草，有一棵龙舌兰长得十分高大，高过了我的头。记得我曾用树枝在那肥厚的叶子上写下我的名字和“天天向上”的字样，过了几个月再到外婆家是去看，字已随叶子长的又粗又大！
    门前还有一棵拐枣树，有一年夏天，我陪外爷在树下乘凉，外爷弹着三弦，让我给他抓背，四哥那时还在部队，当时也在。外爷弹了一会，让四哥弹，四哥弹了一段，是《梁祝》。天空特别干净，稀疏的星星在枝叶间闪烁。四周很静，应和我们的是虫鸣鸟唱。外婆从厨房出来叫我们回屋吃饭，四个小菜，摊饼子，就一壶外婆家酿的老酒。
    还有一年夏天，地里的花椒正红，外婆让我一起摘花椒去。提着竹篮子，还带着酸奶，我们祖孙天微亮就出发了。马家山的太阳来的特别早，太阳一露头就晒的人直冒汗，花椒又扎手颗粒又小，外婆说摘满了篮子才能回家吃饭，可我的篮子才刚遮住底，怎么办？我就趁外婆不注意从她的篮子里往我的篮子里抓，呵呵，一会就满了，外婆就带我回家了。捧清凉的泉水洗了脸，我躺在竹床上看电视，那是老式的黑白电视，记得当年可是村子里的第一台呢！一会儿没影子了，我就用手使劲拍拍。外婆做饭相当快，我还没拍几下电视，凉拌黄瓜，脆生生、绿油油的，豇豆蒸面香喷喷的，就端上了桌！还有外婆晒的豆豉，和青椒腊肉同炒，那个香啊！吃完饭午睡，老屋后是高大的梨树，把一片绿荫织在窗纱上，蝉声聒噪，不一会儿就沉沉入梦。现在回想，自己那年已经在汉中上学，已不是小孩子了，外婆也是六旬老人，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多帮帮外婆。也许是外婆那样手脚麻利、硬朗让我还把自己当成小小的外孙女儿吧！也许是养大了儿女不再为生计而坚持住在老屋种点地的外婆，让这里无形中有了一种悠闲和平静。
    过年的时候，马家山是最热闹的。初一早上早早地吃了饺子，放过鞭炮，就雀跃着随爸妈去外婆家，这是童年里最精彩的戏码。一路走走停停，说说笑笑。看看这家庭院绽开一地的鞭炮皮，看看那家门前新挂的红灯，听听从各家窗户里飘出来的欢声笑语和猜拳行令声，那浓浓的酒香和年味就让人陶醉。新年早已立春，若是晴天，太阳暖暖的，这一路走来，到了外婆家已是晌午过了。
    外婆家门前总有厚厚一层红艳艳的鞭炮皮，糖纸、果皮点缀其间。在我们童年那个贫乏的年月，骄傲地炫耀着一种团圆和幸福。总有大大小小的孩子跑来跑去，总有穿着一新的客人在庭院边谈笑。亲戚来了很多，我总是被妈妈拉着喊这个叫那个。我小时候嘴巴不甜，总是很怕过这一关。常常是腼腆地笑一笑算了。我想肯定有很多亲戚都忘记了当年那个黑黑瘦瘦的小姑娘了吧！
    厨房总有许多人在忙碌着。大锅里，炉子上，都咕噜咕噜地煮着东西，快乐地冒着热气。外婆系着围裙，满面红光地忙碌着。我去叫她的时候，她从锅背后探出头来，笑眯眯地应一声“来了！”
    团圆饭一般都天快黑了才开始，小孩子们会有单独的一桌，任凭我们自由去吃，大人们敬酒猜拳会到很晚。外婆一般会在大家的反复催促之下最后来到上席，坐一会儿，喝几杯酒。现在回想，我不知道那么多碗筷什么时候清洗，儿女和客人怎么布置安睡…….我只知道，过年都要到外婆家，我只知道，现在不论什么时候到外婆家都没有外婆了。
    以前人们爱做相册，把照片都装在相册里，顺着时间的河流一路翻看，能看到岁月泛起的涟漪。翻看那些泛黄的老照片，拾起一段一段往事。尤其是闲暇的时候翻起来，别有一番滋味。现在我们喜欢把照片装在电脑里，想看的时候点击，但无论什么时候点击，都那么光鲜，看不到时光流过的痕迹。
    当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听到说谁谁20几岁，我会觉得那多大了啊！现在我已近30，小妹20出头，我觉得她还是个孩子，睡觉都还会蹬被子的孩子，人的心就这样奇怪！当我们的头上还有爷爷奶奶，外爷外婆，我们总是有撒娇和任性的权利，总觉得自己还小。还小，意味着受娇宠、被原谅、被惦念。当我们的祖辈相继离去，我们的父母脊背不再挺直，满脸皱纹，我们也已为人父母，我们的心不知为什么，总是沉甸甸的，我们不再是小孩子了！我们是大人了，意味着责任、付出、成熟。而成熟就是我所理解的坚强和忍耐。而外婆的离去就意味着这些。
    如果说外婆是一棵树，我们这些大大小小的后辈如同归巢的鸟儿。外婆病了，外婆生日，过年了……去看看外婆，也是我们从各自的生活轨道里抽身而退，暂时静一静，停一停，回归本真的生活，回归真诚的亲情。
    现在，外婆走了。我不知道，我们以什么样的理由可以相聚一起，围坐在大圆桌的周围；以什么样的理由可以相聚在一起，打地铺彻夜长谈……..
    别了，我的外婆，我的旧时光……